▍文 陈瑞华教授

▍单位 北京大学

▍来源 《中国改革》

《关于办理死刑案件审查判断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》和《关于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》（下称《办理死刑案件证据规定》和《非法证据排除规定》）的出台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关注，尤其在赵作海冤案发生后，这两个规定显得具有特殊意义。

《非法证据排除规定》的实施，律师的作用非常关键。我曾与山东、河南、贵州三省律协合作起草《死刑案件辩护指导意见》，在此过程中，对律师的作用有三点强烈的感受：

第一，国家在死刑案件诉讼程序中出台了大量的司法改革举措和司法解释，体现出决策当局对死刑案件的高度重视，但是律师界长期以来没有办案的规范和最低的工作标准，导致律师协会对其会员缺乏必要的指导和指引，死刑辩护的质量不高。

第二，在死刑案件中，很多律师自我保护不够，出现职业风险，最常见、最严重的是追究刑事责任。因此律师需要增强职业风险防范意识。

第三，律师的职业操守、职业伦理必须规范。律师生活在两个维度之间：一是做生意，提供的是法律服务；二是维护司法正义。因此不能纯粹以赢利为目的，贿赂法官、检察官，伪造、毁灭证据，破坏司法公正。全世界的律师都应在两个维度之间确立一个合适的中间点，既能维护客户利益，又能遵守职业道德，避免妨碍司法公正。

在未来的死刑案件中，律师的作用如何得到有效发挥？主要有以下几点：

第一，任何一项证据规则、司法改革措施都为律师的辩护提供了充分的空间。过去没有非法证据排除规则，现在这些规则的每一条，都是律师申请排除非法证据的直接法律依据，为律师提供了程序辩护和证据辩护的直接保障。

第二，两个规定在为律师提供辩护空间的同时，也对律师的辩护提出了挑战。由于在证据和程序问题上，多年来缺乏明确的法律规范，律师辩护主要是实体辩护，证据辩护和程序辩护不到位。现在新的证据规则出台，为律师提供了辩护的手段和依据，同时也要求律师对立法精神和适用范围有精确的把握，与辩护实践相结合，灵活运用。

第三，任何权利都不是赐予的，被动的等待等不到权利，律师的辩护权是靠斗争得来的。死的条文要变成活的法律规范，就得靠斗争，而关键在于律师。律师通过辩护一次又一次对刑讯逼供、非法取证发起挑战，哪怕被驳回，也要继续冲击，使法院重新塑立一种习惯，就是在法庭上对侦查行为的合法性进行有效审查。

从这个角度说，律师的辩护是两个规定得到有效实施的推动力量，否则法院未必会主动实施。两个规定犹如一台崭新的机器，辩护律师以他的职业素养、专业精神、维护人权的斗争精神来启动这台机器，使它发挥作用。

如果没有律师的启动，公、检、法三机关在刑讯逼供问题上可能会心照不宣，警察刑讯逼供、检察官移送刑讯逼供的证据，法院采纳刑讯逼供的证据，成为刑讯逼供的“共犯”，这是非常可怕的。只有律师的强力介入，才能打破这种恶性循环。

原文标题：陈瑞华教授谈非法证据排除；有删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