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案手记

时事评析：“我想弄死他，反正我才十四岁”的杀人少年为何判无期徒刑？

浏览量：时间：2016-09-26

（作者：徐权峰金亚太刑辩分所专职律师、兰州大学法律硕士）

一、案例背景：

近期一则新闻在门户网站关注度颇高，主要案情如下：2013年12月1日清晨6点20分，东营市某学生公寓楼一楼大厅，发生一起恶性杀人案件。扈强趁着宗磊不注意，上来先是一刀捅在他脖子上，捅进去之后又横着划了一下，尸检鉴定证实被害人脖子上有一个长达9cm的创口，这个创口已经很大了。这一刀之后又冲着被害人胸部、腹部等要害部位捅了10多刀。伤者宗磊身中10余刀，刀伤造成宗磊心脏破裂、右颈外静脉破裂，最终，其经抢救无效死亡。

根据检方提供的描述，学生公寓监控录像真实记录了扈强杀人的动作，扈强上来就搂着被害人宗磊脖子，连续的捅刺，之后就看到他非常从容和冷静的从现场走了。据他自己交代，他先是到厕所里躲了一阵，然后出来若无其事的去跑早操。

而实际上，扈强并非第一次涉嫌犯罪。2013年7月21日晚，东营市河口区西湖广场上，发生一起捅人事件，伤者被紧急送往医院，后被鉴定为重伤。被害人叫陈斌，时年15岁，据其后来回忆说，这是因为一个月前，自己与朋友在电话里和行凶者发生过口角，导致今天被其报复捅伤。他说的这个人，就是扈强。扈强第一次捅人是在2013年7月，仅仅不足5个月，再次捅人，致其死亡。同年12月30日，两起案件被移送至东营市公安局东营区分局，进行并案处理。2014年12月30日，东营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宣判：被告人扈强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；犯故意伤害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；数罪并罚，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七年。

宣判后，扈强提出上诉，而东营市人民检察院提出抗诉。二审法院考虑到扈强人身危险性大、可改造性差、主观恶性极深，且死者亲属强烈要求对其从重处罚，改判扈强无期徒刑。

二、本案涉及的法律问题

（一）本案扈强为何没有被判处死刑。

我国《刑法》第四十九条：犯罪的时候不满十八周岁的人和审判的时候怀孕的妇女，不适用死刑。这里所说的“不适用死刑”是指不允许判处死刑，不仅仅是说“不执行死刑”，也不是说即便等满18周岁再判决，也不得判处死刑，这是刚性要求，不包括任何例外，属于绝对不适用死刑的范畴。也就是说未成年人绝对不适用死刑，包括死刑缓期执行。这就是为何本案扈强的故意杀人的手段特别残忍，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的情况下，仍只是判处无期徒刑的根本原因。

（二）本案中扈强定罪量刑问题

1、扈强作为未满十六周岁的人为何被判刑。

我国《刑法》第十七条规定：已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，应当负刑事责任。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，犯故意杀人、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、强奸、抢劫、贩卖毒品、放火、爆炸、投毒罪的，应当负刑事责任。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，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。扈强虽未满十六周岁，但其已满十四周岁，应当对故意杀人、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等八种犯罪行为承担刑事责任。本案中，扈强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和故意伤害罪，应当依法承担刑事责任。

2、扈强一审被判处十七年，为何超过有期徒刑的期限。

一审法院判处扈强有期徒刑十七年，是两罪数罪并罚执行的刑期。数罪并罚是指对犯两个以上罪行的被告人，就所犯各罪分别定罪量刑后，按一定原则判决宣告执行的刑罚。数罪并罚的原则一般根据刑罚的种类不同适用不同的规则，在本案中具体运用如下：

第一，数罪中有一罪被判处死刑或者无期徒刑的，执行死刑或者无期徒刑。本案中，扈强故意杀人的行为被判处无期徒刑，就吸收了其故意伤害罪的刑罚，只执行无期徒刑的刑罚。

第二，数刑总和刑期以下，数刑中最高刑期以上，酌情决定执行刑期。本案中，被告人扈强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；犯故意伤害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；数罪并罚，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七年。一审法院判处扈强有期徒刑十七年就是按照该规则判定的。

三、笔者评析

扈强被判处无期徒刑，是否合法？根据新闻报道及检察院的描述，扈强故意杀人的行为情节非常恶劣，手段残忍，而且存在人身危险性大、可改造性差、主观恶性极深等因素，但是否就应当判处除了死刑以外的最高刑罚——无期徒刑。这取决于几个因素：一、罪行法定；二、罪责刑相适应。首先对于扈强判处无期徒刑，没有判处死刑，没有违反罪刑法定原则；第二，根据《刑法》十七条第三款的规定对于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，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，结合《刑法》第四十九条的规定，是不是未满十八周岁不适用死刑时，最高刑罚就是无期徒刑？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，就只能在无期徒刑以下量刑。笔者认为，未满十八周岁的人被判处最严厉的刑罚就是无期徒刑，但并不能依此说，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在应当从轻或减轻时，就应当在无期徒刑以下量刑，这属于机械的理解法律。对于扈强的行为已经在故意杀人罪的最高刑罚死刑以外量刑，已经属于从轻或减轻处罚；另外，这个可以从2010年2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《关于贯彻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见》中找到答案。该解释第二十条规定，对于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犯罪人，一般不判处无期徒刑。该规定说明，一般情况下，对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犯罪人不判处无期徒刑，但在未成年犯罪人主观恶性极其严重，犯罪手段极其残忍，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情况下，可以适用无期徒刑。所以，只有符合这种情况下，对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人适用无期徒刑，才能做到罪刑法定、罪责刑相适应。 (案情来源于网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