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罪辩护那些事（之六）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兼评湘潭大学研究生曾爱云杀人案

       

    

 据《中国青年报》记者洪克非2015年7月26日报道：7月21日上午，湖南省湘潭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被告人曾爱云、陈华章故意杀人案第四次审理一审公开宣判：判决被告人曾爱云无罪；被告人陈华章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无期徒刑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；判令被告人陈华章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周自然、周清秀经济损失178142.8元。该案被清华大学评为“2015年十大无罪案件”第二案。

 

 这个无罪判决，曾爱云等了10多年。宣判后，已38岁的他，被立即送回了老家湖南邵东县。曾爱云在电话里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，对于那段被当作杀人嫌犯关押的经历，他不愿再回首：“母亲是残疾人，含辛茹苦把我养大。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情，又让她忍受10多年的折磨……”

 

 洗冤路上，同样韶华不再的，是曾爱云的辩护律师钟致远。从一头青丝到慢慢谢顶，为了“险些冤死”的曾爱云，钟致远从免费司法援助到担任辩护律师，也卷入了这场持续10年多的司法漩涡。10年间，钟致远律师的一头青丝已经褪去。

 根据记者洪克非的调查，2005年6月28日，时年54岁的湖南开阳律师事务所律师钟致远，接到了湖南省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，要求他为一名叫做曾爱云的犯罪嫌疑人做法律援助。钟致远律师经过阅卷，一开始就发现这是一起“冤案”：

 其一，曾爱云被警方初次讯问时，坚称当晚“始终和李霞在一起”。几经讯问后，他改变口供，承认杀害了周玉衡。但在2004年7月14日，湘潭中院第一次开庭审理此案时，曾爱云曾当庭翻供，称遭受刑讯逼供才作了有罪供述。此后历次庭审，他都否认杀人。

 其二，2004年11月，关键证人李霞因为“故意作出曾爱云没有离开自己的供词，意图为曾爱云杀人案开脱罪责”，被湘潭市雨湖区法院以“伪证罪”，判处有期徒刑两年，缓期两年执行。 

 其三，警方的侦查逻辑经不起推敲。钟致远律师认为，警方认定曾爱云杀人的证据——凶案现场留有与曾爱云所穿皮鞋的鞋底花纹种类同一的残缺鞋印，椅子后背有曾爱云手印，曾爱云裤子口袋中还发现一根与作案的棕绳种属一致的纤维——都存在疑点。“口袋里的纤维，是在没有任何人见证的情况下取得的。”钟致远说，湖南省公安厅的鉴定结论是，只能认定口袋里的纤维与棕绳上的纤维“种属一致”，不能认定就是杀人棕绳上的纤维。两者没有必然性，不能就此认定，杀人的棕绳是曾爱云购买、当时使用了。 

 其四，警方称，在现场有一枚残留脚印与曾爱云的鞋底花纹相同。“但那只是一块2×4厘米左右的痕迹，而且曾爱云的鞋子在市场上随处可买，308室有众多师生出入，警方在侦查时，却不提取其他人的鞋印做排除。”至于椅背上的手印，该室老师赵又红证明，室内打扫卫生时从来不擦靠背，也没有看到别人擦过椅子背面。而在事发前几天，曾爱云曾来过该室，并在周玉衡椅子周边停留过。

 其五，被害人的手机、喝安定药的杯子、擦拭药液的卫生纸、杀人的绳子、购买安定的病历本和处方，都是在陈华章的抽屉里发现的。湘潭市中院第一次一审的判决书也认定，陈华章一直在现场，并且陈华章买安定药用的是假名，案发后取走周的手机卡、并给周的同学好友报平安，试图制造因情变出走的假象。案卷中陈华章写的多篇日记，字里行间，陈对于周玉衡因自己推荐而结识导师，反而从导师那里夺走自己宠爱一事“如火焚心”，这显然有足够的杀人动机。

 其六，警方认定是两人合作杀人，可陈华章的交代却是：当晚他在308室看书时，曾爱云勒死了周玉衡，他听到椅子倒地声音后，看到周玉衡倒在了地上。“两个人如果约好杀人，肯定有分工、有协作。而按照警方的调查，是曾爱云在杀人，而作为“副手”的陈华章则在后面安静地看书学习。这合乎情理吗？就算是如此，但勘察现场可以发现，身高仅1.56米的陈华章，因书桌隔板挡住视线，是不可能看到倒在地上的周玉衡的。

 当时，对于钟致远的抗辩，虽然引起了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重视，在2005年8月1日，裁定湘潭市中院一审判决认定曾爱云、陈华章犯故意杀人罪事实不清，发回重审，但是直到2015年7月21日，该案几经重审、上诉，历经10多年后才得以甄别。由此说明，辩护律师观点的正确性，再一次在死刑案件中得到印证，辩护律师在人权保护方面的重要性不容小觑。

 

 

 

作者：亓林律师，安徽金亚太律师事务所刑辩分所合伙人，安徽省直刑事法律援助团成员。